游園驚夢白先勇全本
㈠ 「游園驚夢」本是湯顯祖《牡丹亭》中杜麗娘演繹的曲詞,你如何理解白先勇小說
關於《游園驚復夢》這篇小說的創製作背景,白先勇是這樣介紹的:「記得十餘年前初次接觸崑曲,立刻震於其藝術之精美,復又為其沒落而痛惋。當時我正在研究明代大文學家湯顯祖的作品《牡丹亭》,這一則愛情征服死亡、超越時空的故事,是我國浪漫文學傳統的一座里程碑,其中《驚夢》一折,達到了抒情請的峰。由於崑曲《游園驚夢》及傳奇《牡丹亭》的激發,我便試圖用小說的形式來表現這兩出戲劇的境界,這便是我最初寫《游園驚夢》的創作動機。」
㈡ 游園驚夢講的什麼故事、
白先勇將《游園驚夢》以意識流方式創作成中篇小說,小說主角是崑曲女伶藍田玉,在秦淮河得月台以一出《游園驚夢》演唱杜麗娘的角色打動國府軍事將領錢鵬志的心,於是迎為夫人,希望用歌聲常伴晚年。當時將軍年事已高,她才二十歲,錢將軍把她視為已出,享盡榮華富貴。因為「長錯了一根骨頭」,她戀上錢將軍的參謀鄭彥青,發生超友誼行為。後來錢夫人的親妹月月紅,把鄭彥青搶去,令錢夫人傷心不已。不久,大陸淪陷,錢鵬志撒手西歸。在一次參加桂枝香(竇夫人)宴會中,重逢舊故,有人清唱崑曲「游園驚夢」,使她觸景生情,滿懷感傷,往事歷歷如現
㈢ 白先勇的《游園驚夢》讀後感
白先勇的《游園驚夢》是一篇讓人讀出來有種悲涼在裡面的小說。像《孤戀花》一樣,白先勇在描寫女人時,依然讓你看不出這是出自一個男人的手筆。他是那些的諳熟女人,就像他本身就是一個女人一樣。《孤戀戀》里的"女司令",那樣的深知世間的一切,活的是那樣的清醒且理智。
白先勇的短篇小說,總是像一個舞台,在這個舞台上總是會一下子涌來好多人,他們往往不需要刻意地表白自己,也不需要更多的筆墨交待。只是在一投手一投足之間,就已經將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一切都交待清楚了。這或許要歸於白先勇的意識流寫法。也只有這樣的寫法,才能在讓所有的故事講述的有條有理,看似凌亂的人物,卻有不凌亂的故事情節。
其實驚醒的何止是夢,其實還有別的部分,蘇醒的也許不僅僅是生命,其實還有現實。這一次她又來游園了,當她穿著在舊時的旗袍,原以為自己還是那時的錢夫人,還以為自己還是那時候的風光。可是她的夢還是驚醒了。
這便是人生吧!當從夢中驚醒時,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是一無所有的。原來所有的,無非是夢一樣。其實當竇夫人問她對台北有什麼印象時,她只能喃喃地道,這里變的我都快不認識了--起了那麼多的高樓大廈。
小說總是在寫之前要找到切割點的,就是像洋蔥那樣,能夠一刀下去,看到每一個層面的紋理。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練成的。也不是一刀下去就能夠找准地方的。其實寫小說真的不容易,其實寫什麼東西都不容易。文字有時候就像一座華麗的宮殿,而每一個寫字的人,都需要將自己腦海里最美麗的東西用文字將其搭建起來,讓每一個看到它的人能夠為其美而吸引,那時候才處劃功得圓滿。
可是這又談何容易?畢竟這是腦海里最美好的東西,是抽象的東西,像借用文字建造,那還是需要學習與磨練的
㈣ 白先勇的《游園驚夢》
「他可不就是姐姐命中招的冤孽了」這句應該指的是錢夫人和錢鵬志的副官鄭彥青的私情。
這幾段話看起來比較亂,其實用的應該是意識流的手法,以錢夫人的視角觸景生情寫了錢夫人的感受,現實和曾經交疊在一起。在類似的場景里,錢夫人發現了鄭彥青與自己妹妹的私情,心裡感傷,而如今又觸景生情,感受更加強烈,心理上又重新經歷了一次痛苦體驗,從游園變成驚夢,反復折磨人的靈魂,才有後來嗓子啞。
那些什麼白樺樹的場景應該是錢夫人和鄭彥青曾經相處過的場景
個人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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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園驚夢(白先勇)屬05-01-11 16:13 發表於:《角落》分類:未分類
錢夫人到達台北近郊天母竇公館的時候,竇公館門前兩旁的汽車已經排滿了,大多是官家的黑色小轎車。錢夫人坐的計程車開到門口她便命令司機停了下來。竇公館的兩扇鐵門大敞,門燈高燒,大門兩側一邊站了一個衛士,門口有個隨從打扮的人正在那兒忙著招呼賓客的司機。錢夫人一下車,那個隨從便趕緊迎了上來,他穿了一身藏青嗶嘰的中山裝,兩鬢花白。錢夫人從皮包里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他,那個隨從接過名片,即忙向錢夫人深深地行了一個禮,操了蘇北口音,滿面堆著笑容說道:「錢夫人,我是劉副官,夫人大概不記得了?」
「是劉副官嗎?」錢夫人打量了他一下,微帶驚愕地說道,「對了,那時在南京到你們公館見過你的。你好,劉副官。」
「托夫人的福,」劉副官又深深地行了一禮,趕忙把錢夫人讓了進去,然後搶在前面用手電筒照路,引著錢夫人走上一條水泥砌的汽車過道,繞著花園往正屋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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㈥ 白先勇的《游園驚夢》賞析
小說《游園驚夢》的成功在於將意識流手法的完美應用,在今昔的交錯與對比之中突出往昔的可戀,現在的悲涼,從而將人生的無可奈何表現得淋漓盡致!
當藍田玉在眾人的勸說下臉紅心跳地坐上了主位時,她不禁回想到了錢鵬志當年對她的照顧,為她擺的大場面,那時確是享盡榮華富貴和氣派尊嚴,而如今風華已逝,自己無力鎮住場面,確是今非昔比,失落和惆悵已成必然。
當藍田玉目睹著蔣碧月蠻橫耍潑的姿態飲下一杯花雕時,由一句似曾相識的「到底是不賞妹子的臉」勾起,意識流入桂枝香生日酒的時空,那時妹妹月月紅明艷動人,仗著年輕氣盛,也是說著這般話為難著她。而昔日的情人鄭彥秋竟也順勢胡鬧,彎著身敬酒,柔柔地叫夫人,全然無所顧忌。
月月紅正如今日的蔣碧月,都搶了姐姐的男人,還要在姐姐面前耍盡威風,要足面子。她們也都喜歡穿的那樣鮮艷,洋溢著光華,想要吸走眾人的目光。竇夫人今日的宴會和當年她的生日宴又構成了一組對比。
小說以第三人稱藍田玉的人物視角敘事,彷彿在積蓄力量,當酒力上來,錢夫人的感情也蘊積到相當程度時,完全中斷竇公館宴請賓客唱崑曲的現實線索。
在錢夫人意識流動中回到當年在南京酒席清唱會的情境中去:時而是錢將軍充滿憐愛的話語,時而是鄭彥青的柔聲低喚,時而是瞎子師娘的無限嘆息,時而是妹妹的肆意嘲弄,時而是自己與情人的縱情交歡,時而是妹妹與情人的輕柔淺語。
由於聽到《游園驚夢》,觸景生情,心理上又重新經歷了一次她一生中最痛苦的經驗……以往經驗和眼前情境所形成的合力喚起並且推動了錢夫人的意識流動。
錢夫人意識流動使眼前的竇公館故事和當年錢夫人在南京酒筵清唱會上故事的重疊。兩個時間橫斷面上的兩個故事,在錢夫人意識流中重疊在一起。
錢夫人的意識流將情緒引向高潮,在文本中自然地形成了跌宕起伏的效應,一個圓熟、和諧並且具有波瀾之美的藝術品就這樣臻於完成了。蒙太奇、時空跳躍、自由聯想等意識流技巧的交替使用,使現實與幻覺相互交織,構成一個時空錯亂、斑駁離奇的世界。
(6)游園驚夢白先勇全本擴展閱讀
《牡丹亭》是我國明代戲劇家湯顯祖的代表作,扮演的是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悲喜劇。大家閨秀杜麗娘背父游園,看到「奼紫嫣紅開遍」的美景,發出「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的感嘆,激發了自身人性意識的覺醒。
南柯一夢,與柳夢梅相愛,夢醒後苦苦思念情人,抑鬱而亡。三年後復生,杜麗娘與柳夢梅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游園》是《牡丹亭》全劇的第十齣《驚夢》的前半部分。這部分由六支曲子組成,生動地唱出了顧影自憐的少女的懷春心情,把抒情、寫景和刻畫心理有機的結合在一起。
《游園》只是一個小小的片斷,但它喊出了封建社會中被壓抑女子的心聲,在那世間只有情難訴的裡面,游園的主題就具有了強烈的社會意義了。也正因如此,才在那些呻吟於封建禮教重壓之下的廣大青年女性的心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共鳴。
《驚夢》這一出戲通過長期幽居深閨的杜麗娘對美好春色的觀賞,以及對春光短暫的感嘆,表現出她對大自然的熱愛和青春意識的覺醒,以及對自己美好青春被耽誤的不滿。
反映了在宋明理學等封建禮教桎梏下青年女子的苦悶,揭露了扼殺人性的封建禮教對青年人的摧殘和造成的不幸,表現了鮮明的反封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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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夫人到達台北近郊天母竇公館的時候,竇公館門前兩旁的汽車已經排滿了,大多是官家的黑色小轎車,錢夫人坐的計程車開到門口她便命令司機停了下來,竇公館的兩扇鐵門大敞,門燈高燒,大門兩側一邊站了一個衛士,門口有個隨從打扮的人正在那兒忙著招呼賓客的司機,錢夫人一下車,那個隨從便趕緊迎了上來,他穿了一身藏青嘩嘰的中山裝,兩鬢花白。錢夫人從皮包里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他,那個隨從接過名片,即忙向錢夫人深深的行了一個禮,操了蘇北口音,滿面堆著笑容說道:
「錢夫人,我是劉副官,夫人大概不記得了?」
「是劉副官嗎?」錢夫人打量了他一下,微帶驚愕的說道,「對了,那時在南京到你們大悲巷公館見過你的。你好,劉副官。」
「托夫人的福。」劉副官又深深的行了一禮,趕忙把錢夫人讓了進去,然後搶在前面用手電筒照路,引著錢夫人走上一條水泥砌的汽車過道,繞著花園直往正屋裡行去。
「夫人這向好?」劉副官一行引著路,回頭笑著向錢夫人說道。
「還好,謝謝你,」錢夫人答道,「你們長官夫人都好呀?我有好些年沒見著他們了。」
「我們夫人好,長官最近為了公事忙一些。」劉副官應道。
竇公館的花園十分深闊,錢夫人打量了一下,滿園子里影影綽綽,都是些樹木花,圍牆周遭,卻密密的栽了一圈椰子樹,一片秋後的清月,已經升過高大的椰子樹乾子來了。錢夫人跟著劉副官繞過了幾叢棕桐樹,竇公館那座兩層樓的房子便赫然出現在眼前,整座大樓,上上下下燈光通明,亮得好像燒著了一般;一條寬敞的石級引上了樓前一個弧形的大露台,露台的石欄邊沿上卻整整齊齊的置了十來盆一排齊胸的桂花,錢夫人一踏上露台,一陣桂花的濃香便侵襲過來了。樓前正門大開,裡面有幾個僕人穿梭一般來往著,劉副官停在門口,哈著身子,做了個手勢,畢恭畢敬的說了聲:
「夫人請。」
錢夫人一走入門內前廳,劉副官便對一個女僕說道:「快去報告夫人,錢將軍夫人到了。」
前廳只擺了一堂精巧的紅木幾椅,幾案上擱著一套景泰藍的瓶樽,一隻觀音樽里斜插了幾枝萬年青;右側壁上,嵌了一面鵝卵形的大穿衣鏡。錢夫人走到鏡前,把身上那件玄色秋大衣卸下,一個女僕趕忙上前把大衣接了過去。錢夫人往鏡里瞟了一眼,很快的用手把右鬢一綹鬆弛的頭發抿了一下,下午六點鍾才去西門叮紅玫瑰做的頭發,剛才穿過花園,吃風一撩,就亂了。錢夫人往鏡子又湊近了一步,身上那件墨綠杭綢的旗袍,她也覺得顏色有點不對勁兒,她記得這種絲綢,在燈光底下照起來,綠汪汪翡翠似的,大概這間前廳不夠亮,鏡子里看起來,竟有點發烏。難道真的是料子舊了?這份杭綢還是從南京帶出來的呢,這些年都沒捨得穿,為了赴這場宴才從箱子底拿出來裁了的。早知如此,還不如到鴻翔綢緞庄買份新的。可是她總覺得台灣的衣料粗糙,光澤扎眼,尤其是絲綢,哪裡及得上大陸貨那麼細致,那麼柔熟?
「五妹妹到底來了。」一陣腳步聲,竇夫人走了出來,一把便攙住了錢夫人的雙手笑道。
「三阿姐,」錢夫人也笑著叫道,「來晚了,累你們好等。」
「哪裡的話,恰是時候,我們正要入席呢。」
竇夫人說著便挽著錢夫人往正廳走去。在走廊上,錢夫人用眼角掃了竇夫人兩下,她心中不禁艦敲起來:桂枝香果然還沒有老。臨離開南京那年,自己明明還在梅園新村的公館替桂枝香請過三十歲的生日酒,得月台的幾個姐妹淘都差不多到齊了——桂枝香的妹子後來嫁給任主席任子久做小的十三天辣椒,還有她自己的親妹妹十七月月紅——幾個人還學洋派湊份子替桂枝香定製了一個三十寸雙層的大壽糕,上面足足插了三十根紅蠟燭,現在她總該有四十大幾了吧?錢夫人又朝竇夫人瞄了一下。竇夫人穿了一身銀灰灑硃砂的薄紗旗袍,足上也配了一雙銀灰閃光的高跟鞋,右手的無名指上戴了一隻蓮子大的鑽戒,左腕也籠了一副白金鑲碎鑽的手串,發上卻插了一把珊瑚缺月釵,一對寸把長的紫瑛墜子直吊下發腳外來,襯得她豐白的面龐愈加雍容矜貴起來。在南京那時,桂枝香可沒有這般風光,她記得她那時還做小,竇瑞生也不過是個次長,現在竇瑞生的官大了,桂枝香也扶了正,難為她熬了這些年,到底給她熬出了頭了。
「瑞生到南部開會去了,他聽說五妹妹今晚要來,還特地讓我向你問好呢。」竇夫人笑著側過頭來向錢夫人說道。
「哦,難為竇大哥還那麼有心。」錢夫人笑道。一走近正廳,裡面一陣人語喧笑便傳了出來。竇夫人在正廳門口停了下來,又握住錢夫人的雙手笑道:
「五妹妹,你早就該搬來台北了,我一直都掛著,現在你一個人住在南部那種地方有多冷清呢?今夜你是無論如何缺不得席的——十三也來了。」
「她也在這兒嗎?」錢夫人問道。
「你知道呀,任子久一死,她便搬出了任家,」竇夫人說著又湊到錢夫人耳邊笑道,「任子久是有幾份家當的,十三一個人也算過得舒服了,今晚就是她起的哄,來到台灣還是頭一遭呢。她把『賞心樂事』票房裡的幾位朋友搬了來,鑼鼓笙蕭都是全的,他們還巴望著你上去顯兩手呢。」
「罷了,罷了,哪裡還能來這個玩意兒!」錢夫人急忙掙脫了竇夫人,擺著手笑道。
「客氣話不必說了,五妹妹,連你藍田玉都說不能,別人還敢開腔嗎?」竇夫人笑道,也不等錢夫人分辯便挽了她往正廳里走去。
正廳里東一堆西一堆,錦簇綉叢一般,早坐滿了衣裙明艷的客人。廳堂異常寬大,呈凸字形,是個中西合璧的款式。左半邊置著一堂軟墊沙發,右半邊置著一堂紫檀硬木桌椅,中間地板上卻隔著一張兩寸厚刷著二龍搶珠的大地毯。沙發兩長四短,對開圍著,黑絨底子灑滿了醉紅的海棠葉兒,中間一張長方矮幾上擺了一隻兩尺高青天細瓷膽瓶,瓶里冒著一大蓬金骨紅肉的龍須菊。右半邊八張紫檀椅子團團圍著一張嵌紋石桌面的八仙桌,桌上早布滿了各式的糖盒茶具。廳堂凸字尖端,也擺著六張一式的紅木靠椅,椅子三三分開,圈了個半圓,中間缺口處卻高高豎了一檔烏木架流雲蝙蝠鑲雲母片的屏風。錢夫人看見那些椅子上擱滿了鐃鈸琴弦,椅子前端有兩個木架,一個架著一隻小鼓,另一個卻齊齊的插了一排笙蕭管笛。廳堂里燈光輝煌,兩旁的座燈從地面斜射上來,照得一面大銅鑼金光閃爍。
竇夫人把錢夫人先引到廳堂左半邊,然後走到一張沙發跟前對一位五十多歲穿了珠灰旗袍,帶了一身玉器的女客說道:
「賴夫人,這是錢夫人,你們大概見過面的吧?」
錢夫人認得那位女客是賴樣雲的太太,以前在南京時,社交場合里見過幾面。那時賴祥雲大概是個司令官,來到台灣,報紙上倒常見到他的名字。
「這位大概就是錢鵬公的夫人了?」賴夫人本來正和身旁一位男客在說話,這下才轉過身來,打量了錢夫人半晌,款款的立了起來笑著說道。一面和錢夫人握手,一面又扶了頭,說道:
「我是說面熟得很!」
然後轉向身邊一位黑紅臉身材碩肥頭頂光禿穿了寶藍絲葛長袍的男客說:
「剛才我還和余參軍長聊天,梅蘭芳第三次南下到上海在丹桂第一台唱的是什麼戲,再也想不起來了。你們瞧,我的記性!」
余參軍長老早立了起來,朝著錢夫人笑嘻嘻的行了一個禮說道:
「夫人久違了。那年在南京勵志社大會串瞻仰過夫人的風採的。我還記得夫人票的是《游園驚夢》呢!」
「是呀,」賴夫人接嘴道,「我一直聽說錢夫人的盛名,今天晚上總算有耳福要領教了。」
錢夫人趕忙向余參軍長謙謝了一番,她記得余參軍長在南京時來過她公館一次,可是她又彷彿記得他後來好像犯了什麼大案子被革了職退休了,接著竇夫人又引著她過去,把在坐的幾位客人都一一介紹一輪。幾位夫人太太她一個也不認識,她們的年紀都相當輕,大概來到台灣才興起來的。
「我們到那邊去吧,十三和幾位票友都在那兒。」
竇夫人說著又把錢夫人領到廳堂的右手邊去。她們兩人一過去,一位穿紅旗袍的女客便踏著碎步迎了上來,一把便將錢夫人的手臂勾了過去,笑得全身亂顫說道:
「五阿姐,剛才三阿姐告訴我你也要來,我就喜得叫道:『好哇,今晚可真把名角兒給抬了出來了!』」
錢夫人方才聽竇夫人說天辣椒蔣碧月也在這里,她心中就躊躇了一番,不知天辣椒嫁了人這些年,可收斂了一些沒有。那時大夥兒在南京夫子廟得月台清唱的時候,有風頭總是她佔先,拗著她們師傅專揀討好的戲唱。一出台,也不管清唱的規矩,就臉朝了那些捧角的,一雙眼睛鉤子一般,直伸到台下去。同是一個娘生的,性格兒卻差得那麼遠。論到懂世故,有擔待,除了她姐姐桂枝香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桂枝香那兒的便宜,天辣椒也算撿盡了。任子久連她姐姐的聘禮都下定了,天辣椒卻有本事攔腰一把給奪了過去。也虧桂枝香有涵養,等了多少年才委委屈屈做了竇瑞生的偏房。難怪桂枝香老嘆息說:是親妹子才專揀自己的姐姐往腳下踹呢!錢夫人又打量了一下天辣椒蔣碧月,蔣碧月穿了一身火紅的緞子旗袍,兩只手腕上,錚錚鏘鏘,直戴了八隻扭花金絲鐲,臉上勾得十分入時,眼皮上抹了眼圈膏,眼角兒也著了墨,一頭蓬得像鳥窩似的頭發,兩鬢上卻刷出幾只俏皮的月牙鉤來。任子久一死,這個天辣椒比從前反而愈更標勁,愈更佻撻了,這些年的動亂,在這個女人身上,竟找不出半絲痕跡來。
「哪,你們見識見識吧,這位錢夫人才是真正的女梅蘭芳呢!」
蔣碧月挽了錢夫人向座上的幾位男女票友客人介紹道。幾位男客都慌忙不迭站了起來朝了錢夫人含笑施禮。
「碧月,不要胡說,給這幾位內行聽了笑話。」
錢夫人一行還禮,一行輕輕責怪蔣碧月道。
「碧月的話倒沒有說差,」竇夫人也插嘴笑道,「你的崑曲也算得了梅派的真傳了。」
「三阿姐——」
錢夫人含糊叫了一聲,想分辯幾句。可是若論到崑曲,連錢鵬志也對她說過:
「老五,南北名角我都聽過,你的『崑腔』也算是個好的了。」錢鵬志說,就是為著在南京得月台聽了她的《游園驚夢》,回到上海去,日思夜想,心裡怎麼也丟不下,才又轉了回來娶她的。錢鵬志一徑對她講,能得她在身邊,唱幾句「崑腔」作娛,他的下半輩子也就無所求了。那時她剛在得月台冒紅,一句「崑腔」,台下一聲滿堂采,得月台的師傅說:一個夫子廟算起來,就數藍田玉唱得最正派。
「就是說呀,五阿姐。你來見見,這位徐經理太太也是個崑曲大王呢。」蔣碧月把錢夫人引到一位著黑旗袍,十分凈扮的年輕女客跟前說道,然後又笑著向竇夫人說,「三阿姐,回頭我們讓徐太太唱『游園』,五阿姐唱『驚夢』,把這出崑腔的戲祖宗搬出來,讓兩位名角上去較量較量,也好給我們飽飽耳福。」那位徐太太連忙立了起來,道了不敢。錢夫人也趕忙謙讓了幾句,心中卻著實嗔怪天辣椒太過冒失,今天晚上這些人,大概沒有一個不懂戲的,恐怕這位徐經理太太就現放著是個好角色,回頭要真給抬了上去,倒不可以大意呢,運腔轉調,這些人都不足畏,倒是在南部這么久,嗓子一直沒有認真吊過,卻不知如何了。而且裁縫師傅的話果然說中:台北不興長旗袍嘍。在座的——連那個老得臉上起了雞皮皺的賴夫人在內,個個的旗袍下擺都縮得差不多到膝蓋上去了,露出大半截腿子來。在南京那時,哪個夫人的旗袍不是長得快拖到腳面上來了?後悔沒有聽從裁縫師傅,回頭穿了這身長旗袍站出去,不曉得還登不登樣,一上台,一亮相,最要緊,那時在南京梅園新村請客唱戲,每次一站上去,還沒有開腔就先把那台下壓住了。
「程參謀,我把錢夫人交給你了。你不替我好好伺候著,明天罰你作東。」
竇夫人把錢夫人引到一位卅多歲的軍官面前笑著說道,然後轉身悄聲對錢夫人說:「五妹妹,你在這里聊聊,程參謀最懂戲的,我得進去招呼著上席了。」「錢夫人久仰了。」程參謀朝著錢夫人,立了正,利落的一鞠躬,行了一個軍禮。他穿了一身淺泥色凡立丁的軍禮服,外套的翻領上別了一副金亮的兩朵梅花中校領章,一雙短筒皮靴靠在一起,烏光水滑的。錢夫人看見他笑起來時,咧著一口齊垛垛凈白的牙齒,容長的面孔,下巴剃得青光,眼睛細長上挑,隨一雙飛揚的眉毛,往兩鬢插去,一桿蔥的鼻樑,鼻尖卻微微下佝,一頭墨濃的頭發,處處都抿得妥妥帖帖的。他的身段頎長,著了軍服分外英發,可是錢夫人覺得他這一聲招呼里卻又透著幾分溫柔,半點也沒帶武人的粗糙。
「夫人請坐。」程參謀把自己的椅子讓了出來,將椅子上那張海綿椅墊挪挪正,請錢夫人就了坐,然後立即走到那張八仙桌端了一盅茉莉香片及一個四色糖盒來,錢夫人正要伸出手去接過那盅石榴紅的瓷杯,程參謀卻低聲笑道:
「小心燙了手,夫人。」
然後打開了那個描金烏漆糖盒,佝下身去,雙手捧到錢夫人面前,笑吟吟的望著錢夫人,等她挑選。錢夫人隨手抓了一把松瓤,程參謀忙勸止道:
「夫人,這個東西頂傷嗓子。我看夫人還是嘗顆蜜棗,潤潤喉吧。」
隨著便拈起一根牙簽挑了一枚蜜棗,遞給錢夫人,錢夫人道了謝,將那枚蜜棗接了過來,塞到嘴裡,一陣沁甜的蜜味,果然十分甘芳。程參謀另外多搬了一張椅子,在錢夫人右側坐了下來。
「夫人最近看戲沒有?」程參謀坐定後笑著問道,他說話時,身子總是微微傾斜過來,十分專注似的,錢夫人看見他又露了一口白凈的牙齒來,燈光下,照得瑩亮。「好久沒看了,」錢夫人答道,她低下頭去,細細的啜了一口手裡那盅香片,「住在南部,難得有好戲。」
「張愛雲這幾天正在國光戲院演《洛神》呢,夫人。」
「是嗎?」錢夫人應道,一直俯著首在飲茶,沉吟了半晌才說道,「我還是在上海天贍舞台看她演過這出戲——那是好久以前了。」「她的做工還是在的,到底不愧是『青衣祭酒』,把個宓妃和曹子建兩個人那段情意,演得細膩到了十分。」
錢夫人抬起頭來,觸到了程參謀的目光,她即刻側過了頭去,程參謀那雙細長的眼睛,好像把人都罩住了似的。
「誰演得這般細膩呀?」天辣椒蔣碧月插了進來笑道,程參謀趕忙立起來,讓了坐。蔣碧月抓了一把朝陽瓜子,蹺起腿嗑著瓜子笑道:「程參謀,人人說你懂戲,錢夫人可是戲里的『通天教主』,我看你趁早別在這兒班門弄斧了。」
「我正在和錢夫人講究張愛雲的《洛神》,向錢夫人討教呢。」程參謀對蔣碧月說著,眼睛卻瞟向了錢夫人。
「哦,原來是說張愛雲嗎?」蔣碧月噗哧笑了一下,「她在台灣教教戲也就罷了,偏偏又要去唱《洛神》,扮起宓妃來也不像呀!上禮拜六我才去國光看來,買到了後排,只見她嘴巴動,聲音也聽不到,半出戲還沒唱完,她嗓子先就啞掉了——噯唷,三阿姐來請上席了。」
一個僕人拉開了客廳通到飯廳的一扇鏤空「+」字的桃花心木推門。竇夫人已經從飯廳里走了出來。整座飯廳銀素裝飾,明亮得像雪洞一般,兩桌席上,卻是猩紅的細布桌面,盆碗羹箸一律都是銀的。客人們進去後都你推我讓,不肯上坐。
「還是我佔先吧,這般讓法,這餐飯也吃不成了,倒是辜負了主人這番心意!」
賴夫人走到第一桌的主位坐了下來,然後又招呼著余參軍長說道:
「參軍長,你也來我旁邊坐下吧。剛才梅蘭芳的戲,我們還沒有論出頭緒來呢。」余參軍長把手一拱,笑嘻嘻的道了一聲:「遵命。」客人們哄然一笑便都相隨入了席。到了第二桌,大家又推讓起來了,賴夫人隔著桌子向錢夫人笑著叫道:
「錢夫人,我看你也學學我吧。」竇夫人便過來擁著錢夫人走到第二桌主位上,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五妹妹,你就坐下吧。你不佔先,別人不好人座的。」
錢夫人環視了一下,第二桌的客人都站在那兒帶笑瞅著她。錢夫人趕忙含糊地推辭了兩句,坐了下去,一陣心跳,連她的臉都有點發熱了。倒不是她沒經過這種場面,好久沒有應酬,竟有點不慣了。從前錢鵬志在的時候,筵席之間,十有八九的主位,倒是她佔先的。錢鵬志的夫人當然上座,她從來也不必推讓。南京那起夫人太太們,能僭過她輩份的,還數不出幾個來。她可不能跟那些官兒的姨太太們去比,她可是錢鵬志明公正道迎回去做填房夫人的。可憐桂枝香那時出面請客都沒份兒,連生日酒還是她替桂枝香做的呢。到了台灣,桂枝香才敢這么出頭擺場面,而她那時才冒二十歲,一個清唱的姑娘,一夜間便成了將軍夫人了。賣唱的嫁給小戶人家還遭多少議論,又何況是入了侯門?連她親妹子十七月月紅還刻薄過她兩句:姐姐,你的辮子也該鉸了,明日你和錢將軍走在一起,人家還以為你是她的孫女兒呢!錢鵬志娶她那年已經六十靠邊了,然而怎麼說她也是他正正經經的填房夫人啊,她明白她的身份,她也珍惜她的身份。跟了錢鵬志那十幾年,筵前酒後,哪次她不是捏著一把冷汗,恁是多大的場面,總是應付得妥妥帖帖的?走在人前,一樣風華蹁躚,誰又敢議論她是秦淮河得月台的藍田玉了?
「難為你了,老五。」錢鵬志常常撫著她的腮對她這樣說道。她聽了總是心裡一酸,許多的委屈卻是沒法訴的。難道她還能怨錢鵬志嗎?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錢鵬志娶她的時候就分明和她說清楚了。他是為著聽了她的《游園驚夢》才想把她接回去伴他的晚年的。可是她妹子月月紅說的呢,錢鵬志好當她的爺爺了,她還要希冀什麼?到底應了得月台瞎子師娘那把鐵嘴:五姑娘,你們這種人只有嫁給年紀大的,當女兒一般疼惜算了。年輕的,哪裡靠得住?可是瞎子師娘偏偏又捏著她的手,眨巴著一雙青光眼嘆息道:榮華富貴你是享定了,藍田玉,只可惜你長錯了一根骨頭,也是你前世的冤孽!不是冤孽還是什麼?除卻天上的月亮摘不到,世上的金銀財寶,錢鵬志怕不都設法捧了來討她的歡心,她體驗得出錢鵬志那番苦心。錢鵬志怕她念著出身低微,在達官貴人面前氣餒膽怯,總是百般慫恿著她,講排場,耍派頭,梅園新村錢夫人宴客的款式怕不噪反了整個南京城,錢公館里的酒席錢,「袁大頭」就用得罪過花啦的。單就替桂枝香請生日酒那天吧,梅園新村的公館里一擺就是十台,擫笛的是仙霓社裡大江南北第一把笛子吳聲豪,大廚師卻是花了十塊大洋特別從桃葉渡的綠柳居接來的。
「竇夫人,你們大師傅是哪兒請來的呀?來到台灣我還是頭一次吃到這么講究的魚翅呢。」賴夫人說道。「他原是黃欽之黃部長家在上海時候的廚子,來台灣才到我們這兒的。」竇夫人答道。
「那就難怪了,」余參軍長介面道,「黃欽公是有名的美食家呢。」
㈧ 誰有白先勇的《游園驚夢》txt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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㈨ 《游園驚夢》白先勇.總共有多少段
白先勇在小說《游園驚夢》中有意識地採用了敘事學方法及互文性思路.小說在外視角敘述中加入局部人物的內視角,並把兩種敘述視角相互結合、穿插,進而通過內視角的回顧性敘事,自然轉入意識流中的詩意表達.與此同時,中國文學的豐厚傳統給予作品互文性以極大便利,並營造了「人在戲中,戲在戲中」等多方面的藝術效果.由此,又構成了夢醒時分的寬闊的闡釋空間.
關鍵詞:《游園驚夢》;敘事視角;意識流;互文性;闡釋空間
白先勇的小說《游園驚夢》是《台北人》系列小說中的一篇,完成於1966年.1981年改編成同名舞台劇,在美國和台灣演出均獲得巨大成功.忠實於小說的意蘊,又配以演員出色的表演、優美的音樂以及服飾、舞美,共同構成了一個凄美哀婉的世界和一個人或一群人夢醒時分的痛苦.小說《游園驚夢》已經成為漢語讀者非常喜愛的文學經典,本文有意識地選用一些批評方法,對《游園驚夢》進行文本分析,探尋其藝術價值形成的機制.
㈩ 游園驚夢的《游園驚夢》賞析
《游園驚夢》小說的主題與賞析作者在這篇小說里,苦心經營製造「夢」的意象。夢境和仙境,十分相像,只有一點大異:仙境是永恆的,夢境是短暫的。人類往往不願面對「人生有限」「世事無常」的悲苦事實,卻躲藏入「一切如故」的自欺幻想里。然而,俗語說得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今晚竇夫人這棟「上上下下燈火通明,亮得好像燒著了一般」的大樓公館,哪裡持得了多久,轉眼間就會燈火熄滅,燒成灰燼。 今晚的竇夫人,就是明天的錢夫人。
小說的主人公藍田玉由一位崑曲藝人一躍成為錢將軍夫人,也曾經風華蹁躚,烜赫一時,「筵席之間,十有八九的主位,倒是她佔先的。」然而這一切都是「從前錢鵬志在的時候」,現在她不過是一個落魄夫人,王謝堂前的燕子,落入了百姓人家。
烜赫與沒落,構成刺激性的對照。對於沒落,是無奈的現實,錢夫人無力去改變,於是就只剩下追憶與懷戀,自己並不能超脫出來,把這一切視若浮雲。竇公館門前兩旁的汽車,大多是公家的黑色小汽車,「錢夫人坐的計程車開到門口她便命令司機停了下來」。這一細節動作,表現錢夫人還很在意自己的面子,遮掩自己沒落的現實。在筵會中,錢夫人幾次有意識地或潛意識地回憶起自己風華蹁躚時候的場景,與現實的筵會做比照,折射出錢夫人對過去的懷戀。
作者對過去生活的追憶更多的是在心理情感上對故國的眷戀。在這里,故國不僅僅是祖國大陸、舊時家園,而是一種情感,一種對舊時在心理上的認同感、歸屬感。故國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情感,而祖國大陸、舊時家園只是承載這種情愫的載體。這種情愫,以鄉愁的形式表現出來。例如,錢夫人總覺得「台灣的衣料粗糙,光澤扎眼,尤其是絲綢,哪裡及得上大陸貨那麼細致,那麼柔熟?」
「台灣的花雕到底不及大陸的那麼醇厚,飲下去終究有點割喉的。」這種對台灣的不認同感,並不僅僅得自於錢夫人自己,而是敗走台灣的人的普遍的心理情緒。比如來台幾十年,竇公館請客仍用上海的廚子,劉副官仍頑固地操著蘇北的口音。這些都是去國之人的鄉愁的整體表現,他們對台灣、對台灣的現狀並沒有認同感、歸屬感,而是頑固地堅持過去的生活(比如票友會),頑固地眷戀著大陸。這些人在白先勇認為都是一群「流浪的中國人」,他們退走大陸,在台灣又不能融入和歸屬,他們沒有自己的家園,在心理情感上處於漂泊狀態,所以對故國懷有強烈的眷念。
白先勇對於中國的傳統文化是有著深刻的認同感的,在《游園驚夢》這部小說里擇取崑曲票友聚會也是有象徵意義的。在六十年代,作為「中國表演藝術中最精緻最完美的一種形式」的崑曲也已經式微了,受到歐美電影等新興文化的強烈沖擊。小說中堅持喜愛和追憶崑曲這種傳統藝術的,都是一些從大陸敗走的遺民如錢夫人、竇夫人、余參軍等。他們既是政治上的遺民,也是傳統文化上的遺民。台灣本土的人脫離大陸本土文化的母體,對這些傳統文化並沒有多高的欣賞能力,也就沒有多少眷戀。人心不古作為一種現實,文化遺民們無力去改變,便只有承認,而他們對崑曲的堅持和喜愛,僅僅是對故舊文化的懷念,也是作者文化鄉愁的表現。
我們中國傳統文化,有一個光輝燦爛的過去。可是就因為太講究純美、純粹精神,絲毫不肯接受現實俗世的污染,在今日的平民世界裡,已和一般人的生活幾乎完全脫節,再也無法受到欣賞和了解。於是人人遺棄古老優美的中國文化,趨奔迎接嶄新通俗的西洋文化,正如清乾隆年間,通俗的「花部」亂彈終於取代了優美的「雅部」崑曲。如此,小說里錢夫人的今昔感觸,以及往日悼念,就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而《游園驚夢》也就變得好像是作者對我們五千年傳統文化的一闕輓歌。
如此,《游園驚夢》小說,從錢夫人個人身世的滄桑史,擴大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貴族文化——的滄桑史。
同樣的暗示含義,亦可引申到社會型態問題上,那就是,影射貴族階級和農業社會的沒落,平民階級和工業社會的騰起,小說結尾,竇夫人問錢夫人:「你這么久沒來,可發覺台北變了些沒有?」錢夫人沉吟了半晌,側過頭來答道:「變多唆。」 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她又輕輕的加了一句:「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起了好多新的高樓大廈。」「變」一字,就是這篇小說的中心主題。「起了好多新的高樓大廈」,即比喻工商業社會之興起。我們還注意到,今日宴會里唱《游園》的後起之秀,是徐「太太」,不是徐「夫人」。作者如此暗示:「上流社會」雖然還存在,「貴族階級」卻已隱逝無蹤。
作者復雜的情緒幾經解構和圖釋,最終匯為一條主旋律的精神內涵——懷舊,或者說鄉愁。這種懷舊包含幾個層次結構,一則是對過去生活的懷戀與追憶,一則是對故國心理情感的眷念,還有就是對故舊文化傳統的依戀。